那两个山洞,盛远天由于住得久了,已可以体会出,两个山洞的形状,恰像是一只 葫芦。最外面的山缝是葫芦的口部,然后是一个山洞,第二道山缝是葫芦的腰,然后,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又是一个山洞,那便是这些日子来他的欢乐洞天了。 盛远天举著火把进洞来,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山洞中看到光亮,他找了一个可以插 起火把的地方,仔细打量著那个山洞。 在山洞的一角,铺著兽皮,那是他和黑女郎疯狂的所在。山洞并不大,令得他惊讶 莫名的是,他看到,在左边的洞壁上,十分明显地有著一道石门。那石门看来相当原始 粗糙,是一片扁平的、比人还高的大石块,但显然不属于原来的山洞,连石头的质地和 颜色都不一样。说它是一扇“门”,或者不是十分恰当,但毫无疑问,那是要来遮住一 个通道入口处之用的! 盛远天不禁大是好奇,他来到了那石块之前,企图把那石块移开来。可是那块紧贴 著洞壁的石块,沉重得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所能移动分毫。 盛远天累得混身是汗,直到火把燃尽,仍然未曾达到目的。他只好放弃,躺了下来 喘气,心中想:等晚上,那女郎来了,合两人之力,或者可以把那石块弄开来,看看石 块后面有些甚么秘密。 到了晚上,黑女郎又来到,盛远天也可以肯定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所以他也不 和她讲话,只是拉著她的手,走向那石块。开始的时候,黑女郎顺从地任由他拉著,可 是走出了几步之后,她像是知道盛远天要把她拉向何处去,陡然挣扎了起来。 一对几乎是全裸的男女,在挣扎之中,肌肤相触,结果是两人又开始疯狂。 等到盛远天喘息稍定,他再拉那黑女郎前去,怎知那黑女郎的气力却比他大,反而 把他拉了回来。这使盛远天陡然想到:那黑女郎是早知道山洞中有“石门”的,她可能 也知道那石门是掩藏著甚么秘密! 那更令得他想知道究竟。可是两人在争持了片刻之后,黑女郎突然把盛远天的手, 放在她的脸上,盛远天摸到了她满脸的眼泪! 盛远天更是大惑不解,如果双方可以用语言交谈,那自然可以问个究竟,可是偏偏 他又不懂土语,黑女郎又完全不能出声。盛远天只好叹了一声,拉著她在兽皮上躺下来 。 和往常不一样,黑女郎躺了下来之后,没有对盛远天进行任何挑逗,甚至连盛远天 热烈的抚摸,也没有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躺著。过了不多久,她倏然起身,盛远天一 翻身,伸手去抓,只抓到她柔滑细腻的小腿,被她挣脱了。 盛远天叫道:“别走!” 可是当他跃起身来时,黑女郎已经离开了小洞。盛远天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 究竟做错了甚么。这里的一切,本来已经充满了神秘,再加上一个完全不会发出声音的 哑女郎,所有的谜团,都全然无法解得开! 他忐忑不安地等著,过了好久,才看到有亮光,闪动了一下,那是从来也未曾发生 过的事。盛远天吓了一大跳,忙从兽皮下取出手鎗来,握在手中。亮光渐渐移近,他才 松了一口气,他看到黑女郎持著一个火把,火头相当小,但也已足够照亮小洞,走了进 来。 黑女郎进来之后,眼光幽怨地向他看了一眼,像是将会有甚么悲惨的事发生一样。 她一直来到了他的身前,呆立了一会,把他的手拉起来,按向她的心口。 这样的动作,当她第一次和盛远天见面的时候,曾做过一次。这时,他们虽然经过 了几个月的相处,两人的肉体结合和纠缠,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盛远天的手,一按 上了她饱满而结实的胸脯之际,他的手指,还是自然而然收紧。黑女郎蹙著眉,盛远天 像上次一样,也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心口。 黑女郎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已得到了甚么安慰,神情也不再那么忧戚。然后, 她和他一起来到了那石块之前。黑女郎把火把给了盛远天,她用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 整个人都附身在石板之上,两手抓住了石板的边,双腿分开,两脚也勾住了石板的边, 看起来,像是一条附在石板上的蜥蜴一样。然后,她不断挺著腰,令自己的上身向后仰 。 当她不断在重复这个动作之际,姿态十分诱人,在重复了二、三十次之后,盛远天 看到,由于她身子后仰的力量,竟将那块石板,扳得向外倾斜了开来。盛远天一看到这 样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因为石板倾斜的唯一结果,是倒下来,将黑女郎压在石板下 ! 那石板至少有一吨重,没有任何人可以经得起石板的重压的!盛远天一想到这一点 ,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惊呼,伸手去托住向下斜下来的石板。可是他臂骨几乎折断, 也不能阻止石板缓缓向下倒来。他想推开那黑女郎,可是黑女郎反倒转过脸来望著她, 现出十分甜媚的笑容来! 盛远天喘著气,他一步步后退,黑女郎仍然附在石板上。石板的倾斜,已经形成了 四十五度角,眼看再向下倒来,就要把黑女郎压住了! 也就在这时,盛远天听到了一下金属相碰的声音,石板也不再向下倾斜了。盛远天 早已把火把抛在地上,可是火头并未熄灭,他就著火光看去,惊喜若狂!原来在石板的 背面,有两条铁炼连著,这时铁炼已被拉得笔直,阻止了石板再倾斜。 在石板后面是另一个山洞。 显然,黑女郎的动作,是开启这扇“石门”的唯一办法。当他拚命去顶住石板时, 黑女郎向他笑,当然是在感激他关心她。 盛远天喘著气,在黑女郎的乳尖上,轻轻咬了一下。那一下挑情的动作,令得黑女 郎身子发软,从石板上松了开来,盛远天忙把她抱住。当两人全站直身子之际,黑女郎 拾起了火把,先走了进去,盛远天也跟了进去,才一进去,盛远天整个人都僵呆了! 那山洞并不大,四面洞壁,都有著阶梯的石条。那些石条,在火把微弱光芒的照映 下,盛远天根本无法把眼睛睁大──石条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宝石和金块,数量之多, 多得令人无法相信! 盛远天在窒息了将近一分钟之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身在险境,他发出一下尖叫 声,扑向前去! 由于珍奇的宝石实在太多,他不知道先看甚么,先碰甚么好。他来到了一片碧绿之 前,那是满堆著的祖母绿,那种晶莹的绿宝石,是南美洲哥伦比亚的出产。盛远天略一 转身,又看到了一堆又一堆,未经琢磨,但已然光芒四射的纯净钻石原石。 和那些宝石比较,另一边堆积著的数以吨计的金块,简直和废铁差不多了! 宝库!这就是韦定咸博士所说的那个宝库! 刹那之间,盛远天只觉得不但目眩,而且真正地感到了昏眩!他双手按住了一堆宝 石,让宝石的棱角压得他手心生痛。他低著头,不断喘著气,汗水自他的脸上流著,顺 著他的鼻尖,大滴大滴落下来,落在那些晶莹闪亮的宝石上。 当他狂乱的情绪稍为戢止之后,他立时想到的是:离开这里,尽可能携带宝库中的 宝石,离开这里!在这里,这些珍宝的意义,还不如一条兔子腿,可是离开这里,到了 文明世界之后,每一颗宝石所代表的,就是金钱和无穷的物质享受! 盛远天在这样想的时候,感到一个柔软清腻的身体,向他靠了过来。那是曾在过去 几个月来,给他极度欢乐的身体,为了她,盛远天甚至未曾想到过要离开这个黑山洞。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在他一见到那些珍宝之后,他整个想法,完全不同了!那 黑女郎当然美丽如昔,可是那算得了甚么呢?只要他能离开这里,世上的美女,可以有 一大半任他挑选! 盛远天的心狂跳──不再是为了那黑女郎诱人的胴体,而是为了那闪耀的珍宝! 黑女郎紧贴著他,扭动著她的身子,但是盛远天的情欲,却一点没有被挑起来。他 只是在想著:如何尽可能多带些珍宝,离开这里! 盛远天的计画开始实行,几天之后,他已经利用树皮,编成了一只相当大的袋子, 还藏起了一部分食物。 他不让黑女郎知道他的计画,他也尽量装成若无其事,免得对方起疑。 然后,在发现宝库之后的第十天,盛远天尽可能拣他认为最值钱的宝石,放进那个 袋子之中。他只取了一块黄金,因为他知道,金子比较容易脱手。 他估计自己要在山中跋涉相当时日,太重的负荷会使他体力不支,但是那只袋子中 ,至少还盛载了近二十公斤的各种宝石。 当他离开山洞之际,他的心狂跳著,连想都没有想到那黑女郎。 他只是憧憬著回到文明社会之后,他将会何等的富有。 他已经观察好了地形,顺著山崖,向下小心地走著。碰到了三次有土人经过,他都 在浓密的草丛之中,躲了过去,未被土人发现。 当天下午,他就来到了山涧边上。他不认得路,但可以知道,涧水是一定会流出山 区去的,只要顺著涧水走就是。一直到晚上,他才停了下来。 他看到有很多竹子,可惜他没有工具,不然,砍扎一个竹筏,倒可以利用水流,减 少步行。 当天晚上,他把那袋宝石枕在脑后,兴奋得睡不著,不时伸手摸著,生怕满袋的珍 宝会飞了去。当他终于因疲倦而睡著了之后,一直到阳光令他双眼刺痛才醒过来。他才 一睁开眼来,就怔住了! 那黑女郎,就站在他的身前,冷冷地看著他!那种眼光,令得他遍体生寒! 盛远天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他只是昂著头,看著那黑女郎。从他第一次见到 她开始,黑女郎一直都是那样美艳,可是这时,她的神情冰冷,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盛远天在僵呆了半晌之后,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慢慢站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 在阳光下看那黑女郎,她仍然赤裸著上身,高耸挺秀的双乳,令人目眩。盛远天想伸手 去抚摸一下,可是他的手还未碰到她的乳房,黑女郎一下子就拍开了他的手,神情显得 更严厉。 这种情形,使盛远天感到,自己若是不能摆脱她的话,一定凶多吉少了!他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四面看了一下,看到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别人。他连多考虑一下都没有 ,一下取出了手鎗来,就扳动了扳机! 鎗声并不是太响,子弹一下子就射进了黑女郎的胸口,黑女郎身上震动了一下,仍 然站著,鲜血已自她的伤口中涌出来。鲜红的血流在柔滑细腻的黑色肌肤上,很快就流 到了她的腿上,淌到了地上。 盛远天见她仍然直立著不倒,连忙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再发第二鎗时,黑女郎支持 不住了,她现出哀痛欲绝的神情来,倒了下去。 盛远天一点未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甚么内疚,他当然不能为了这个黑女郎,而放弃成 为大富豪的机会。看到黑女郎终于跌倒,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已准备不再理会她,转身 离去了。 可是,他才一转身,足踝上陡然一紧,他低头一看,黑女郎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 足踝。盛远天惊骇欲绝,尖声叫了起来,用力挣著,可是黑女郎把他的足踝抓得如此之 紧,踢也踢不脱。 盛远天转过身来,看到地上有一道血痕,黑女郎是在地上爬过来,抓住了他的足踝 的。这时候,她勉力抬著头,神情极痛苦,而自她眼中射出来的那种怨毒的光芒,令得 盛远天再一次发出尖叫声来:“放开我!放开我!” 黑女郎却一点也没有想放开他的意思,她一手抓住了盛远天的足踝,一手向著天, 作了几个看来极怪异的手势。然后,她勉力挺起身来,把手按向她胸前的伤口,令得她 自己一手都是血,再颤抖著,看来是用尽她最后一分气力,把她的手,向盛远天伸来。 盛远天被这种景象惊呆了,整个人像是泥塑木雕一样。 他眼睁睁地看著她的手指,在他的右腿,膝盖以上的地方,碰了一下。 在那一刹间,盛远天陡然想起了大巫师对韦定咸的动作,他尖叫了起来,随著他的 尖叫声,黑女郎的手垂了下来。而当盛远天看到刚才被黑女郎染血的手指碰到过的地方 时,他整个人更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一样! 在被黑女郎手指碰到之处,出现了一个乌溜溜的深洞,血正在汩汩地流出来! 盛远天整个人呆住了,血在不断流著,直到他整条腿都被流出来的血沾满了,他才 大叫了一声,抛开了手鎗,扯破了衣服,把伤口紧紧地扎了起来。同时,用力扳开了黑 女郎的手指。 黑女郎已经死了,她临死之前,心中的怨恨,全都表现在她的脸上,以致她美丽的 脸,看起来变得像妖魔一样。 以下,又是盛远天的日记,但是经过综合,不用每天发生的事作为记述。那可以说 是盛远天在这件事发生之后,遭遇的综合。 他首先提到当时的心境:当我再向她看一眼的时候,我全身冰凉,发抖。她仍然睁 著眼,虽然已经死了,可是眼中那种怨毒,却像是永恒地被留了下来。我转过头去,转 得太用力了,以致颈骨痛了好多天。 当时,我以为一定会像韦定咸一样,流乾了我体内的血而死去了,因为虽然我紧紧 扎住了伤口,但是血还是不断涌出来。我既然已经绝望,也就不必赶路,就在离她尸体 不远处躺了下来。 看著她的尸体,当然看不到她的脸。别以为我会有甚么歉疚,一点也不,我来自文 明社会,在我得到了那么多珍宝之后,我回去,可以有享不尽的快乐。她只不过是一个 土人,就算可以,我也不会把她带回文明世界去。她想阻止我的前程,妨碍我以后无穷 无尽的快乐,我当然要把她铲除。 我铲除了我今后一生快乐障碍。可是她,该死的,却用了不知甚么方法,一定是巫 术,令我的身上,也出现了一个鎗孔。 那真是一个鎗孔,虽然她只不过用沾了她自己鲜血的手指按了一按,但是效果却如 同我自己向自己的腿上开了一鎗一样。 我当时以为自己一定要死了,我已经决定,就算死了变鬼,我也不原谅她。虽然她 曾经救过我,而且给过我很多欢乐,但是她毁了我。她给我的快乐,比起我今后可以获 得的快乐来,算是甚么? 我恨她,恨她入骨,她的眼光中充满了怨毒,其实我也是一样!她可以留在山区, 让我离去,她为甚么一定要留下我?去死!去死!她已经死了,最不值的是我要陪她死 ! 我已经可以看到在等著我的快乐,可是现在甚么都完了,我怎能不恨她?在我闭上 眼睛等死的时候,我没有一秒钟不在恨她,我甚至拾起了手鎗来,扳动扳机,把余下来 的子弹,全都送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由此可知我对她的恨意是多么深!因为她由于愚蠢、自私、不谅解自己的地位,而 毁了我这个可以有无穷快乐的人的一生! 当然,在后来,我才知道,我恨她,她也同样恨我。她恨我,可能比我恨她更深, 因为在临死之前,她并不是要我死,而是运用了巫术中最恶毒的血咒,要令我一生受尽 痛苦的折磨! 当时,我闭著眼睛,感到血液在伤口中不断涌出来。我以为一定死了,可是过了没 有多久,血涌出来的感觉停止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有那样的好运。(在当时,我的确是相信那是好运。) 我挣扎著站了起来,伤口的确不再流血。幸而我刚才没有抛弃那袋宝石,我用一根 树枝支撑著,继续向前走。 奇怪的是,伤口并不痛,也不流血。当我解开在伤口上的布条时,看到一个孔洞, 十分可怕,那使我不敢再解开来看。 我一直向前走著,足足走了十天,才走出了山区,来到了那道河流的下游,进入了 一个村庄。那个村子聚居的土人,不是黑人,而是印第安人,看来他们比黑人和气很多 ,看到了陌生人,奔走相告。 不一会,一个大巫师模样的人,就走出来接待我。他看出我受了伤,他会说西班牙 语,愿意替我治伤。可是,当我解开了布,他看到我的伤口之际,他整个人,像是遭受 到了雷击一样! 那印第安土人大巫师,在他布置得异常怪异的屋子中,在一分钟之前,还充满信心 ,说他的独门秘方,可以医治任何伤口。 可是,当盛远天把伤口展示在他的眼前之际,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了颜色,变成了 惨白色! 他尖声叫著:“天!天!这是黑风族巫师的血咒!最恶毒的黑巫术!” 看到他如此惊骇,盛远天忙道:“那……是一种甚么样的咒语?” 印第安巫师道:“是用鲜血行使的咒语,这……咒语是没有法子消解的……它将永 远留在你的身上!” 盛远天吞下了一口口水:“会死?” 巫师回答:“如果会死,早就流乾了血死亡了。看来施咒的人,只想你受痛苦,不 想你死!” 盛远天咬著牙:“那也没有甚么,至多我一辈子腿上带著这个伤口就是了!” 巫师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望著他,望得盛远天心中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 ” 巫师缓缓地道:“施咒者如果对你恨到了极点,一定会令你比死更痛苦……” 盛远天闷哼了一声:“或许她爱我,不舍得我死!” 巫师的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尖声叫了起来:“女人!天!女人施……血咒 ……你可曾注意她说了些甚么?她说了些甚么?” 盛远天也受巫师紧张神态的影响,变得十分惊惧:“她根本不会说话,甚至不会发 出声音!” 巫师的脸色一片死灰,声音也尖厉得不像是人类所发出来的:“她……是巫师的女 儿?黑风族只有一个大巫师,她是大巫师的女儿?对了,一定是,要不然,也不会有女 人,会施那么恶毒的血咒!” 盛远天害怕地问:“她不会说话,情形是不是会好一点?” 巫师苦笑著,摇头:“更坏,她心中的怨毒,全部化为咒语的力量,她……可曾作 甚么手势?” 盛远天陡地想起来,黑女郎在临死之前,作了几个怪异的手势。他连连点头,把那 几个手势,摹仿了一下。巫师的眼珠像是要跌出来一样,然后,他又闭上眼睛,身子簌 簌地发著抖。盛远天抓住了他的手背,道:“怎么啦?那是甚么意思?” 巫师过了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道:“太怨毒了!黑风族大巫师的血咒,太可怕了 !” 盛远天张大了口,喘著气,望著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巫师道: “咒语不但要害你,而且还要使你的下代,一代代延续下去。你会亲手杀死你的女儿, 你的儿子在你这个年纪,腿上就会出现一个洞,以后每年,在施咒者死去的那一刻,就 会流血,流血的数量,和死者相等。他也会杀死自己的女儿,这种可怕的情形,会一代 一代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盛远天听得全身发颤,尖叫起来:“我不信!” 巫师用一种十分怨哀的神情望著他,盛远天的叫声,渐渐低了下来。他不信!以后 的事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眼前,他腿上的那个弹孔,却是千真万确的,他能不信 么? 盛远天安然离开了山区,他找了很多医生,去医治他腿上的伤口,但是一点结果也 没有。盛远天带出来的珍宝,使他成了钜富,他潜在的商业才能,使他的财富迅速地增 加,他已经成为豪富了。但是每年,当那一天来到,他腿上的鎗孔就开始流血。 那种怪现象,使他不能不相信巫术,而且,尽他的一切可能,他自己亲自研究巫术 。他有了钱,办起事来就容易得多。 他研究的结果是:血咒是巫术中最神秘恶毒的一种,只有黑风族的大巫师会,而且 ,是没有消解的方法的。 在研究的过程中,盛远天也明白了当年,韦定咸博士究竟犯了甚么错误。原来黑风 族,正是当年宣称把守护神像“干干”藏起来的那一族!韦定咸却糊里糊涂,使得神像 出现,那意味著黑风族的特权丧失,当然要招致杀身之祸了!他应该把守护神像,送到 和黑风族敌对的土人那里去才对。 盛远天也弄清楚了一些事的来龙去脉。那黑风族的大巫师,是哑子玛丽的弟弟,那 黑女郎,是大巫师的女儿。 所有大巫师的女儿,自小就被药毒得不能出声。她可以学习巫术,但是一学了巫术 之后,就不能和任何男性来往,族中的男子,也没有人敢去碰她,她必须一个人孤独地 生活。玛丽就是因为耐不住心理、生理上的寂寞而逃走的。 土著中的性活动,几乎是半公开的,十分开放。一个生理正常的少女,在耳濡目染 之下,自己又得不到男性的慰籍,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本来,那天晚上,盛远天只有一夜的生命了,第二天天一亮,就会用他的血来祭守 护之神!而就在那个晚上,从来未曾接触过男性的那个黑女郎,实在忍受不住原始本能 的诱惑,把盛远天救到了那个山洞之中。 盛远天也弄明白了黑女郎把他的手,按在她的心口,他也把黑女郎的手拉过来,按 在自己的心口,那是代表了两人真诚相爱。盛远天可以再娶许多妻子,但是不能抛弃她 ,可是结果,盛远天却杀了她! 黑女郎的怨毒,在临死之前爆发,她向盛远天施了血咒!可怕的血咒! 当盛远天弄清楚这一切之际,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他用了大量金钱,买通了几个巫师,要他们去求黑风族大巫师,赐以解消“血咒” 的方法。可是得到的回答是:血咒根本无法消解,只有等著,接受咒语所赐的痛苦的惩 罚。 又过了一年,盛远天更加富有,他对巫术的知识也更丰富。巫术的神秘力量,所造 成的例子,他也知道得更多,所以他对于黑女郎所施的咒语的恐惧感,越来越甚。 由于他不断专研巫术,和各种各样的巫师在一起,所以当他决定来到这亚洲的城市 之际,一个印第安巫师的女儿爱上了他,愿意跟他一起来。盛远天也感到,在今后对抗 黑女郎血咒的行动中,需要一个精通巫术的人帮助,所以他把那巫师的女儿带了来。 那个巫师的女儿,就是那一个“样子很怪的小姑娘”,后来成为盛远天的妻子。她 不但精通巫术,而且还是罕见的绘画天才,小宝图书馆中的那些绘像,就是由她仔细地 绘成的。 他们结婚之后,深居简出,商业上的事,全交给可靠的人处理,苏安成了好帮手。 小宝出世了! 当盛远天夫妇,知道了自己有了女儿之际,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因为黑女郎的咒语 之中,有盛远天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在内! 他们两人,几乎每天,都用各种不同的巫术方法,想消除这个恶毒的咒语。小宝一 天天长大,到了五岁,成为一个人见人爱,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盛远天夫妇以为自己的 消解已经成功,黑女郎的咒语力量已经消失了! 可是,在小宝五岁的那一年,就发生了那晚的事! 在盛远天的记载之中,有一段是讲到这件事的,写得十分可怕,令人不忍卒读。 以下就是在事故发生之后,盛远天的记载: 一直在惊惧中过日子,财富买不到安心。小宝五岁了,以为我们的努力有了结果, 可是事情终于发生,血咒的咒语应验了!我,在咒语的恶毒诅咒下,亲手勒死了小宝, 我亲爱的女儿。我根本哭不出来,只是心头一阵阵绞痛,我是那么爱小宝,她是我的骨 肉,任何人对她作最轻的伤害,我都会拚命,可是我却亲手杀死了她…… 那天晚上,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小宝玩倦了回来睡觉,她是那么可爱,睡得那么沉 ,我在她的床边看著她,轻轻地替她抹去额上的汗珠。可是突然之间,我看出去,她变 了,整个人都变了,皮肤变得漆黑,身子变得长大,她……不是小宝,却是那个……黑 风族大巫师的女儿,向我发出狞笑,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叫,叫不出声音来。她是那么狰狞,眼光之中充满了怨毒,她化为厉鬼,要杀 我报仇!我一面挣扎,一面顺手拿起了一条绳子,缠住了她的颈,用力勒著。 我一直用力勒著,直到我的手指生痛,直到勒到那巫师的女儿,面肉扭曲死去,我 正感到松了一口气之际,手背上一阵剧痛,回头,看到妻子正在咬我的手背。我把她推 开,继续勒著那可恶的,来复仇的女鬼,直到她的舌头,完全吐了出来。 外面有敲门声,是不是女鬼又在施甚么法呢?我回头向门看了一下,再转回头来时 ,我整个身体内的血液都凝结了!床上没有女鬼,绳子是勒在小宝的颈上,深深陷入她 的颈内。她可爱的小脸,已经变成了深紫色,舌头伸在外面,咬得肿了。没有女鬼,我 勒死的,是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 血咒的恶毒咒语应验了,多年来我们的努力白费了!不但我杀了自己的女儿,将来 我有儿子,他也会杀死他自己的女儿,恶毒的咒语将永远延续下去,没有法子可以消解 ! 我抱著小宝的尸体,想哭,哭不出来,想叫,也叫不出来。她的身子已经发冷了, 我拚命摇她的身子,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妻知道我做了甚么,她像疯了一样对付我。但是她随即知道, 那不是我的错,是那恶毒的咒语使我疯狂,使我把自己的女儿,当作是来复仇的女鬼, 以致我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小宝死了之后,盛远天和他的妻子,知道血咒的咒语是无法消解的。而更令得他们 手足无措的是:盛夫人又有了身孕。 那真令他们无所适从,放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从此不生孩子,或是任由恶毒 的咒语持续下去! 不过盛远天还是不死心,他带著妻子,再次回到了海地。在那里,又和许多巫师接 触过,想著办法,直到盛远天夫人生下了第二个孩子,那是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子,当然就是后来在孤儿院长大的古托。古托之所以会有那么奇怪的经历 ,那全是盛远天的安排。 盛远天知道,这个男孩,按照那黑女郎的咒语,到了他二十八岁那年的某一天,他 的腿上,会突然出现一个洞,每年会定期流血。如果他结婚,生了女儿,这女儿会死在 他的手里! 盛远天采取了十分特异的办法,他要这个男孩,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情形下长 大,和他完全不发生关系,根本不见面。在那样的情形下,或者有希望,可以使这男孩 子逃过噩运。因为咒语是自他身上而起的,孩子和他既然没有了任何联系,自然有可能 切断咒语了。 (这只是盛远天一厢情愿的想法,后来证明了一点用处也没有。) 盛远天安排好了关于他这个男孩子的一切之后回来,那男孩子在孤儿院,只有盛夫 人画的一幅画像,被带了回来,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怀念。 然后,他们还是想通过巫术的方法,来消解血咒的咒语。他们使用了所知的最凶恶 的一种印第安巫术,来对抗黑巫术的血咒。 为了可以使血咒消解,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且,是使自己活活地被烧死。 那种印第安巫术,是否能够对抗黑巫术,他们也没有十分把握,可是为了他们的男孩子 ,他们愿意那样试一试。 结果是,他们两夫妇,在种种巫术仪式的安排下,自焚而死在那间小石屋中。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盛远天当初在一见到那个宝藏,欣喜若狂之际所想不到的! 他得了钜额的财富,可是自此之后,却连一天快乐的日子都没有过过。环绕著他的 ,是无数的金钱,无穷的恐惧,无尽的痛苦,和无比的绝望。有时,当他回想起来,他 倒并不是未曾有过快乐的日子,至少,在那个漆黑的山洞之中,他和那个黑女郎相处的 日子,是充满了心理和生理上的欢愉的。那种酣畅淋漓至于极点的原始欢愉,在他得到 了大量财富之后,根本未曾再经历过。 盛远天的孤僻当然是有原因的。到后来,他自己已成了一个精通各种巫术的巫师, 可是他自始至终,也都在怀疑,巫术的神奇力量,是从甚么地方来的?他肯定了巫术的 存在,但是不知道何以会如此。 在盛远天的记载之中,也杂七杂八提出了一些见解,都是从巫术的传统观念来看巫 术的。讲来讲去,也讲不出一个完善的解释来。 盛远天对他儿子的安排,当然十分妥善。难得的是,苏氏父子,一直忠心耿耿,执 行著他的遗嘱,使古托能够过王子一样的生活。可是盛远天却无法阻止血咒的延续,一 如咒语所指,古托在二十八岁那年,腿上多了一个每年流血,永远不会痊愈的孔洞! 盛远天自然也料到,不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能消解血咒的可能,所以他又托了一个 信用超卓的律师,要他在古托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去问古托那个怪问题。如果根本没有 甚么怪事,发生在古托的身上,那就是说,血咒的力量已不再存在了,当然没有必要使 古托知道过去的事。但如果血咒的力量还在,古托就应该知道事情的一切经过! 而事情的一切经过,就是盛远天的记述。 原振侠看完了一切记载,整个人的感觉,像是飘浮在云端一样。他想把自己的思绪 ,从可怖的、神秘的、黑暗的巫术世界中挣扎出来,但是那并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巫术 的一个被害者──古托,就在他的眼前!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挣扎著讲出一句话来:“真有……巫术吗?” 蜷缩在沙发上,看来已经像是睡著了的古托,身子动了一下,立时回答:“这正是 他当年问韦定咸的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对任何文明世界的人来说,巫术全是不可思议,不能被接受的 。如果真是有著这种神奇的力量,何以这种力量,只掌握在过著原始生活的民族手里? 巫师和大巫师,究竟掌握了甚么,才能使这种力量得到发挥?像那个黑女郎,她是通过 了甚么,使她的复仇行动,能够在她死后,一直延续下去? 原振侠受过严格现代科学训练的头脑之中,被这些问题充塞著,几乎连头都要胀裂 了开来。古托已经坐了起来,望著他道:“问题太多了,是不是?”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是,没有一个是有答案的!” 古托道:“答案不能在这里找,要到巫术的世界中去寻找的!” 原振侠怔了一怔:“你的意思是──” 古托道:“他的错误──对不起,我还不习惯称他为父亲。他错在始终不敢再回到 黑风族聚居的地方去,而我,要去!” 原振侠一听,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古托吸了一口气:“我要去见那个大巫师!” 原振侠望著他,本来,他是想劝阻古托的。可是当他看到古托那种坚决的神情,想 到古托生活在恐怖恶毒的咒语之中,心灵一直在巫术黑暗阴影的笼罩之下,他就不再说 甚么,只是挥了一下手,道:“血咒是不能消解的,这似乎已经得到证明了!” 古托惨然笑了一下:“我还想去作最后的努力,或许那个大巫师有消解的法子。不 论付何种代价,我……都想做一个正常的人,我不要作黑巫术咒语下的牺牲品!”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的,如果我换了是你,我也会那样做。我十分明白,你的痛 苦并不是来自肉体上的,而是来自心灵的!” 古托道:“是的,身体上的痛苦我可以忍受,但是我不能忍受我和文明脱节,不能 忍受那种……禁锢。我像是被关在一只玻璃箱子之中,在闹市供人观看一样!” 原振侠望了古托半晌,道:“祝你成功。” 古托沉声道:“祝我们成功!” 原振侠刚才在整个跳了起来之后,已经准备坐下来了,可是一听得古托这样讲,他 再次跳了起来,盯著古托,讲不出话来。 古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答应过我,我如果再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一定会答允 的!” 原振侠感到喉咙里有一只大核桃塞住了一样,想讲话,可是却一句也讲不出来。古 托学著当时原振侠的语气:“答允就是答允!” 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那可不包括到海地去见大巫师在内!” 古托坚决地道:“一切需要帮助的,都在内。” 他一面说,一面用挑战的眼光,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倏地转过身去,不愿和他的 目光相对。古托冷冷地道:“当然,你不去,我也不能绑你去,算了!” 原振侠是性子十分冲动的人,古托显然了解这一点,知道原振侠必然不能忍受自己 语意中的轻视。果然,原振侠立时转回身来,大声道:“我去!谁说我不去?” 古托长长吁了一口气,原振侠则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苦笑了起来。 半个月后,古托和原振侠到了巴拿马,古托可以运用的大量金钱,发生了作用。 在巴拿马停了一天,私人飞机把他们送到海地的首都太子港。在太子港,他们本来 想雇请能干的向导,可是不论古托出多少钱,来应徵的人,一听说是要深入山区的,全 都掉头就走。 古托发起狠劲来,道:“我们自己去,最多一路上,尽量学当地的土语!” 原振侠瞪了他一眼:“土语精通如韦定咸博士,还不是成了一具风中摇摆的乾尸? 古托,这是我最后一次表示我的意见,你所能运用的力量,只是金钱,对于土人来说, 金钱是不发生作用的。他们自己就有著价值连城的宝库,你凭甚么去和黑风族的大巫师 对抗?” 古托紧抿著嘴,不出声。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这是他唯一可行的路了。他在 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地道:“好,我不是不听你的劝告,但是我可以不再勉强你跟 我一起去。” 原振侠十分生气:“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去?好吧,就算大家都变成乾尸,也比 较好!” 古托惨笑了一下:“我运气其实还算不错的,至少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大声道:“谢谢!” 他停了一停,又叹了一声:“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到小宝图书馆去,见不到你,现 在还好好地在当我的医生!” 古托道:“我不以为平凡而安定的生活,可以令你满足。你天生有一种寻求刺激、 追求未知因素的性格,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过去的几项经历,他不得不承认古托的话是对的。 当天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第二天,他们就开始出发。所携带的装备之中,有两支 古托通过了关系,买来的最新M十六自动步鎗。古托曾狠狠地道:“我就不信巫术致人 于死的力量,会比这种先进的鎗械更甚!” 原振侠当然不准备去进行屠杀,但是在必要的时候,自卫似乎也是必须的! 他们在行程之中,双方说话都不多,靠著一张简陋的地图,一直向山区进发。沿途 的情形,和盛远天的记载,几乎没有分别,虽然时间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但这里的土人 ,根本是与世隔绝的。在印第安人聚居的村落中,印第安人比较友善,古托有一半印第 安人的血统,和印第安人相处,更是融洽。 黑人聚居的地方,黑人见了陌生人,别说是理睬了,连看都不看一眼,根本当他们 不存在一样。在这种情形下,会使人感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不单是一个死人,根 本已经在空气中消失一样。那种心理上的压迫,再加上入夜之后,沉重的鼓声,从四面 八方传来,原振侠和古托都感到了身陷魔境之中! 一连七、八天,都是如此。虽然恐惧感越来越甚,但是也没有发生甚么危险。从盛 远天的记载中来推敲,他们离黑风族的聚居处已不远了。 那天下午,他们又经过了一个小村子,两人也已经习惯于土人对他们的不理不睬, 所以也懒得进村子去,只是在村子边上走过。几个赤裸上身、十分健美的黑人少女在他 们身边经过,同样地不看他们,只是在她们的神情上,看出她们心中的想法。她们在想 :这是两个死人,不会再有可能离开山区,何必多费精神去理睬他们? 古托和原振侠两人,相视苦笑。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呆住了──在路边,一大丛芭 蕉树下,有一个人坐著,正向他们望来。尽管那个人的肤色也十分黑,可是一望而知, 那是一个白种人! 古托和原振侠盯著他看,那人也缓缓站了起来。看来他大约有五十岁左右,他一定 长期在这里生活,因为他的装束,已经完全和土人一样了! 在这样的地方,外人,即使是印第安土人,进来之后,也等于进入了死亡陷阱一样 。居然会有一个白种人在,那真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情! 他们感到诧异,那人也感到诧异,他站了起来,双方慢慢走近。那人先开口,语调 听来有点乾涩:“你们……说英语吗?” 古托伸手加额:“天!果然是西方人!” 那人一口英语,一听就可以听出那是英国人。当古托说那一句话之后,那人也高兴 莫名,伸出手来,握住了古托和原振侠的手,连连握著,道:“到我的屋子去坐坐吧, 你们到这里来干甚么?除了我之外,怎么还会有人到这里来?” 原振侠反问:“你在这里干甚么?” 那人沉默了极短的时间,才道:“家父是一个探险家,多年之前,他死在──”他 伸手向前面重重叠叠的山岭,指了一指:“死在山里。我来找他,却被这里土人的巫术 迷住了,于是我住下来,努力研究巫术,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那人说到这里,神情显得十分兴奋:“我的研究,已经很有成绩了!” 古托和原振侠当时,还不明白他所说“很有成绩”是甚么意思。等他们来到了那人 的住所──那是和土人的茅屋一模一样的一间茅屋──看到了厚厚的一叠稿件,打满了 文字之际,才知道那人把他研究的结果,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那人请古托和原振侠,在地上的乾草垫上坐了下来,给他们一种有点酸味的饮料。 原振侠小心翼翼地问:“令尊是探险家?请问是不是韦定咸博士?” 那人陡然震动了一下,望著原振侠:“不错,你不可能知道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在一个偶然情形下知道的,你可知道令尊的死因?” 那人默然,低下了头,伸手指在他那只残旧的打字机上,一下一下按著同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的名字是马特,马特·韦定咸。” 原振侠和古托也介绍了自己,马特才道:“我不知道你们两人对巫术的了解程度, 所以,你刚才的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原振侠刚想告诉他,自己两个人,尤其是古托,对巫术的了解,可以说已经相当深 。可是原振侠还没有开口,古托已一下子把裤脚撩了起来,把他腿上的那个孔洞,呈现 在马特的面前。 马特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接著,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闭上了眼睛,身子发著抖。 好一会,他才喃喃地道:“血咒!血咒!只有血咒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你……你做了 甚么?” 古托淡然道:“我甚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杀死了黑风族大巫师的女儿 ──” 马特立时接了下去:“而且还盗走了黑风族宝库中的一些珍藏!你的父亲,就是当 年和我父亲一起,到这里来的那个该死的中国人!” 古托冷冷地道:“除了最后那句话之外,其余你所说的都是事实。要说该死,不知 是谁更该死些!” 马特叹了一声,挥著手,道:“不必再为过去的事争论了!古托先生,如果你冒险 到这来的目的,是想消解血咒的咒语,那我劝你,在你未曾见到任何黑风族族人之前, 赶快离开吧!” 古托不出声,马特又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许多巫术是只有施术的方法,而不能 消解的,血咒是其中之一!” 古托道:“这就是你研究的结果?” 马特陡然恼怒了起来:“别用轻佻的态度来看我的研究结果!”他指著那叠文稿: “我的研究,是有人类历史以来,对巫术的唯一解释!” 古托和原振侠两人互望了一眼。对巫术的解释?那么神秘恐怖的现象,也可以有解 释么?他们都不说话,只是注视著马特。 马特的神情,刚才还是极自傲和充满了信心的,可是在两人的注视之下,他多少有 一点气馁,他道:“当然,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个人提出了这样的解释!” 古托沉声道:“好,你的解释是甚么?巫术的神奇力量来自甚么?” 马特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显然是他假设了这个解释以来,第一次向人道及,因此 他的神情,看来有点兴奋得像一个告诉人家,他正在恋爱的少年一样。他一字一顿,道 :“巫术的力量,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充塞在我们的四周围。巫术,就是利用这种 能量,或多种能量,去达成种种目的的一种方法!” 马特已经尽量放慢语调,可是他的话,还是叫古托和原振侠两人,想了几遍,才明 白他话中的意思。古托冷笑道:“这算是甚么解释?甚么能量?要是存在的话,为甚么 只有通过巫术的方法,才能运用?” 马特十分严肃地道:“甚么能量,我说不上来,但是这种能量,一定不是人类如今 的科学所能运用的!” 原振侠也冷笑了一声,表示并不信服。马特激动了起来:“别冷笑,人类对于各种 能量,所知本就不多!不错,人类有相当长久运用机械能的历史,但是运用电能有多久 ?才两百年,运用核能有多久?才几十年!分子内能的理论才被提出来,不知道还有多 少种能,未为人类现阶段的科学所知!” 古托和原振侠都不说话,在咀嚼著马特的这番话。马特这番话,说人类运用能量的 历史并不久,是正确的。电能存在了几亿年,可是直到富兰克林之后,人才运用电能, 只不过两百年的时间而已。磁能的存在,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但是磁能的广泛利用, 甚至还未曾开始! 宇宙之中,自然还存在著许多未被发现的能量,这些能量,人类对之一无所知。如 果有一种方法可以运用它们,那当然会被视为神秘之极的事情了。古托和原振侠一想到 这一点,自然而然,收起了轻视的态度。 马特越说越是流畅,他又道:“天文学上有一种天体,称为‘类星体’,那是距离 地球极遥远,蕴藏有巨大能量的天体。类星体所放射出来的能量,已令得天文物理学家 惊讶莫名,困惑异常。天文物理学家计算出,一颗比银河小一万倍的类星体,能够放射 出相等于该银河发出的一千倍的能量!两位小兄弟,如果有人能运用类星体能量的话, 别说毁灭地球,就算是毁灭整个太阳系,整个银河系,都是弹指之间的事!” 古托和原振侠更说不出话来,马特又道:“我当然不是说巫术运用的能量,就是类 星体能。但能量既然与物质的运动状态息息相关,人类现代科学,对物质的基本粒子运 动、原子运动、分子运动等等,所知有多少?不知道有多少种能量未被发现,就在我们 的周围!”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道:“运用一些能量,能使人的身体上,出现一个永不痊愈 的洞?你说的这种能量的威力,未免太大了吧!” 马特哈哈大笑起来:“你的说法太幼稚了。运用核能,可以毁去整个城市,在身上 的一个洞,算是甚么!” 原振侠给马特说得讲不出话来,古托摇头道:“这是诡辩,要使核能毁灭一个城市 ,要经过十分复杂的程序,并不是指手划脚,念念咒语就可以实现的!” 马特大声道:“对!运用各种不同的能量,要有各种不同的方法,用运用电能的方 法,得不到核能。运用还不知是甚么能量的方法,就是巫术!” 原振侠立时问:“念咒语加舞蹈加鼓声,这算是甚么运用能量的方法?任何人都可 以这样做。是不是任何人,都能运用就在我们身边的许多未知能量呢?” 马特望了原振侠片刻:“你指出的种种,包括有时要用到动物的尸体、骨骼,有时 一定要在黑暗之中进行,等等,这一切,全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讲到这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继续道:“目的是使施术者的精神高度集中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人脑的作用会加强。我的假设是,人脑所放射出来的讯号 ,或者是加强了的脑电活动,会使得能量集中到可以运用的地步!” 原振侠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人脑,又是人类现代科学还未能解开的谜,谜一 样的人脑活动的力量,谜一样的未知能量,加在一起,就是谜一样的巫术!马特的解释 ,倒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马特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最简单的说法。实际上,即使是最简单的巫术,某一 种咒语,可以使人的脑子活动达到某一种状态,产生程度不同的脑电活动等等,都是复 杂之极的事。而且,和地理环境也很有关系,譬如说,要运用的是磁能,在南北极施术 ,就一定比在其他地方好,因为那地方的磁能特别强!” 古托发出了一下乾咳声:“我可以读你的研究结果?” 马特道:“当然可以。有些巫术,可以用另一种能,来与之抵销,但是血咒,是施 术者临死之际施出来的,人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脑部活动特别强烈,所能起作用运用 的能,也一定特别强烈。这种能量的聚集,我相信是和施术者最后的意愿──一组思想 电波束相结合的,一直存在著,看不见,摸不著,但是到了一定时刻,就起作用。所以 ,咒语是不受时间限制的,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古托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著抖。过了一会,他才苦笑了一下:“我最多不结婚, 不生子女,那就可以使咒语在我身上终止了?” 马特想了一想:“应该是可以的,就像你,如果肯把一条腿切除,我相信在你身体 的其他地方,不见得再会出现鎗孔。不过也很难说,因为这种能量,始终在你的周围, 而且可以说是活的。因为那种力量,是人的思想波束和能量的结合,用通俗的话来说, 那是一个充满了复仇意念的鬼魂!” 原振侠轻轻拍了一下古托的肩头,问:“这种聚集、运用能量的方法,也就是巫术 ,是由谁发现的呢?那么复杂的过程,不见得是由某一个人自己创设的吧?” 马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后来,我又自己问自己,冶金的过程那 么复杂,最先是由谁想出来的呢?金字塔的建造工程,简直不可思议,是由谁想出来的 呢?人类史上这种没有答案的事太多了。有的人说,那全是外星人来过地球,是外星人 传授给地球人的知识。真要找答案,或许这通过人脑活动和能量相结合,加以运用的方 法──巫术,也是外星人留给地球人的知识吧!” 原振侠和古托只好苦笑,马特拍著古托:“所以,你不必去见那个大巫师,他不能 使血咒的咒语消除。” 古托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看来,他已经被马特说服了。马特叹了一声:“ 我没有钱,如果有足够的钱,我可以进一步揭开巫术的奥秘!” 古托一听得马特这样说,立时双眼射出异样的光采来,道:“我有足够的钱!” 马特望向他,他又道:“而且,我早已打算,终我一生岁月,我要研究巫术。本来 ,我完全无从著手,你的假设和解释太精采了,使我们可以知道从哪里开始!” 原振侠扬了扬眉:“其实,要作假设的话,可以有很多假设。人的脑电波,影响了 某种外太空来的生物,因而产生神奇的力量!” 古托和马特两人,不约而同,向原振侠瞪了一眼,像是在怪他,对这个问题的态度 太不严肃。马特道:“那太好了,我们可以购置许多仪器来进行研究,我在这里久了, 已经录下了许多咒语的念法。我们也可以请黑人巫师和印第安巫师来施术,从他们的施 术过程之中,记录能量的变化,和巫师本身脑电波的变化……” 他越说越是兴奋,古托也越听越是兴奋,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个研究所 ,我看就设立在海地,可以请到更多的巫师!” 马特点头道:“当然,说不定我们和各族的巫师打好了关系,连黑风族的大巫师, 也肯接受我们的邀请──” 马特在充满希望地这样说了之后,又叹了一声:“当然,这几乎是没有甚么可能的 事!” 古托的神情变得很淡然:“不要紧,只要我不生育,血咒的咒语就失效了一半。至 于我腿上的那个洞,我也早习惯了!” 原振侠看到古托的精神状态,有了彻底的改变,心中很高兴,他道:“你的毒瘾─ ─” 古托用力一挥手:“从现在开始,我有太多的事要做,当然会把它戒掉。原,你是 不是参加我们的研究?” 原振侠想了一想,道:“我还是回去做我的医生。嗯,祝你们的研究有成绩,把神 秘的巫术科学化!” 古托和马特一起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容之中,充满了信心。 当然,充满信心是一回事,是不是真能达到目的,又是一回事。正如马特所说,世 上,不可思议、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的事太多了!人脑的异常活动,加上未知的能量, 是不是巫术神奇力量的来源,谁也说不上来。但是人在极度的怨毒和仇恨之下,可以做 出极可怕的事来,倒是千真万确的。 整个故事中,盛远天最可哀:他有了一切,可是同时,失去了快乐。人生追求的, 究竟是甚么呢? (全文完)'